44、智者千慮
關燈
小
中
大
果然不出山吉四郎所料，那個海盜把馬正方帶到了海盜船上某個小房間，打開門一看，千兵衛也坐在這房裏。那些嘍啰將馬正方推入了房中。山吉四郎見馬正方被推跌在地，忙搶上扶起，再回頭時，門已關上，緊接著“嘩啦啦”一陣鐵鏈聲響，估計是艙門被鎖上了。
“你們來了。”千兵衛見馬正方和山吉四郎進來，他強忍著身上的疼痛，微笑著向馬正方師徒打了一個招呼。
“你這個壞蛋，你到底想幹什麽呀？”一見到千兵衛，山吉四郎生氣地沖上前來，厲聲質問，“你自己被抓、被打也就算了，為什麽要叫他們把我師父也抓了進來？”
“因為沒有你師父，我找不到那藏寶圖嘛。”千兵衛頗為厚顏無恥地一笑，“你說我，怎麽可能放過了他呢？”
山吉四郎氣得直咬牙。
“錦右衛門，我很熟悉——他只要一有大的收獲，便一定會大排筵席來慶功。”千兵衛見看守的人出去了，當下轉向馬正方，壓低了聲音說，“到時我會想法子幫你混進廚房，你就在飯菜裏放點毒藥……”
“不行，這絕對不行！”馬正方一聽千兵衛叫他在飯菜裏下毒，二話不說便斷然拒絕了，“我是個廚師，不是殺手。吃我飯菜的都是我衣食父母，我絕對不會我的菜裏加毒藥的！”
“你該不會……真打算跟錦右衛門平分那筆財寶吧？”千兵衛驚訝地說，“你少天真了，錦右衛門可不是那種會乖乖和你坐地分錢的人——他一拿到錢，第一件事肯定是把我們都給殺了！對付他們的機會，就只有這一個而已呀……”
“說不行，就是不行！”雖然千兵衛是曉之以理，動之以情，可馬正方就是吃了稱砣鐵了心，只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，自始至終就是這麽一句話，“我燒的飯菜裏頭，絕不能放毒藥這種東西！”
“你今天要是不肯下毒，我們幾個都得死！”千兵衛直說得口都幹了，最狂撂下了話來。
“放棄吧，”山吉四郎突然小聲地插嘴說，“如果師父肯在飯菜裏下毒的話，我們也不會被你扯進這種事情中來了！”
“小鬼……”千兵衛聽到山吉四郎的話，不由得渾身一震，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？”
“我曾經勸師父，在給你燒的飯菜裏下毒……”山吉四郎一字一頓，冷冷地說。
“你這小鬼……想死麽？”
“我不怕死，”山吉四郎突然把頭一昂，毅然決然地說，“我只要能和師父在一起，死什麽的，我才不怕呢！”
千兵衛見山吉四郞說得斬釘截鐵，也不似作偽，暗暗心驚。他不知道，這山吉四郎自從被賣到山吉家以來，不知吃了許多苦，受了不少冷遇。這麽多年，也只有馬正方待他最好，還教會了他燒菜，二人名義上雖然是師徒，其實私下裏，山吉四郎早將馬正方當成了親生父親。
眼見這一老一少視死如歸的樣，千兵衛也是無可奈何，只能再想點其他辦法了。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搶劫結束後，錦右衛門回到了自己的賊船，指揮眾弟兄，調轉船頭，駛回自家的老巢。
經過一段時間的搖晃之後，船體漸驅平緩。看來是到到海盜的老巢了。果然過不多時，便有幾個人開門進來，他們先將千兵衛帶了出去，之後又有幾人進來，將馬正方和山吉四郎帶下船，徑直押入一間簡陋的雜物房裏。嘍啰在出去之後，只聽一陣鐵鏈聲響，顯然他們已經將門給鎖上了。
“孩子，這夥海盜頭頭，可是真的很兇殘。”估計那些海盜都走遠之後，馬正方將山吉四郎抱在了懷裏，壓低聲音說，“不過，他很貪婪。如果他們真的相信我，將我帶回天朝去找寶藏的話，到時，一定還有許多的機會可以逃生……你要答應我，只要一有機會，一定要逃出去！”
“不！我不要，我要和師父在一起。”山吉四郎搖頭說。
“孩子，聽話。”馬正方眼裏噙著淚，哽咽著說，“你肯陪著師父到這裏，師父已經很開心了。但是你沒必要陪著師父去死……”
山吉四郎還想說什麽，馬正方卻阻止了他：“孩子，我沒有兒女，你就像我的兒子一樣。我的廚藝，雖然說不上很好，但也算得上門手藝。我希望，你能夠將這門手藝，傳承下去……所以，你一定要想方設法地活下去，將我教給你的東西，傳承下去……明白了嗎？”
此時山吉四郎不能再說什麽了，因為他已經哭成了淚人。哭到累了，山吉四郎便沈沈地睡了過去。
不過讓馬正方意想不到的是，他們在這小房間裏一關就是三天三夜，除了一日兩次，有人送飯過來之外，房間的門一直緊鎖，幾乎沒什麽人過來找他們，就好像把他們徹底給遺忘了。
如此過了三天。這天山吉四郎正睡得香甜，突然被人推醒了。爬起來一看，四周還是黑漆漆的一片，但雜物房的門已經打開了，千兵衛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眼前。
“快起來，小鬼。要跑了！”山吉四郎揉揉惺忪的睡眼，迷迷糊糊間，看到外面還是一片漆黑，而房間裏，除了他師父外，還多了一個人——千兵衛。
“還沒睡醒嗎？我們可要逃了！”千兵衛一臉焦急地對山吉四郞說。
“什麽？！？逃跑？”聽到千兵衛的話，山吉四郎一個激零，馬上清醒了過來，當下站起身來，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，帶上他的東西，這就可以走了。
“等一下！！！”突然間，山吉四郎發現了一件怪事——原本比他高許多的千兵衛，此時卻矮了他一大截。再仔細一看才發現，千兵衛竟躬身彎腰，坐在一塊四個角都裝有小木輪的木板上——他不能不坐在這個簡陋的木板車上，因為他引以為豪的一雙鐵腿，已經失去膝蓋以下的部分了。
“你……你的……你的腿，怎……怎麽了？”山吉四郎顫抖著聲音問。
“不過是兩條腿而已，”千兵衛嘴角一陣抽搐，但還是拼命地擠出了一絲笑容，說，“若不是這樣，錦右衛門哪裏會放松警惕，我們又哪裏有機會逃命呢？”
“你……不痛嗎？”山吉四郎愕然。這當然是廢話，誰被砍了兩條腿能不痛？可是此時山吉四郎只想問這個問題。
“痛，能不痛嗎？簡直是鉆心的痛！”千兵衛苦笑著說，“但一想到，只要我們找到了那筆寶藏，沒有這兩條腿，我也能活得很舒服。這痛也就不算什麽了！”
見到千兵衛現在這個樣子，再聽到他這番話，馬正方真不敢告訴他，另一半藏寶圖可能永遠都找不到……
“好了，快走吧，快走吧，再晚一點，天就要亮了，到時就跑不了了！”
千兵衛一邊用雙手撐地，推動板車向門外走。馬正方一手牽著山吉四郎，一手抱著自己的行李，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。門外的路面布滿砂石，千兵衛的木板車，走起來異乎尋常的顛簸，速度極其的慢。
“不行，再這樣走，天亮都到不了碼頭——四郎，你來背著我走！”千兵衛對山吉四郎說。要擱往常，山吉四郎才不會搭理他，可是現在，山吉四郎卻一聲不吭地來到千兵衛面前，將他背了起來。千兵衛原來挺重，才十二歲的山吉四郎說什麽也背他不動，但如今他失去雙腿，體重減輕了些，加上山吉四郎激動之下，氣力倍增，竟勉強將千兵衛背了起來。
在夜色的掩護以及千兵衛的引導下，三人順利地避過了錦右衛門設置的崗哨，向碼頭走去。
“這幾天你到底幹了什麽，為什麽他們的崗哨位置你那麽清楚？”山吉四郎按捺不住好奇心，一邊走一邊問千兵衛。
“這有什麽難的？”千兵衛笑了笑，故意用漢話，低聲說，“我就是跟錦右衛門說，另外半張藏寶圖被馬正方藏了起來，馬正方死也不肯交出來。然後我獻計，說由我假扮好人，假裝來救你們，讓你們感激我，就會把另外半邊藏寶圖作為謝禮送給我……”
“什麽……！！！”山吉四郎驚呼出聲。
山吉四郎本想說“你在騙我們”，但後面的話他還未說出口，嘴巴已被千兵衛給捂住了：“你可別叫那麽大聲！”
“你……出賣我們！”山吉四郎壓低聲音說。
“笨蛋！”千兵衛狠狠地敲了山吉四郎一記，“你是豬腦子哪！我要是真想騙你們，又何必自己揭穿自己？”
“這說得也挺有道理。”山吉四郎轉念一想。
“我若不是這樣說，錦右衛門怎麽可能放我們逃跑？”千兵衛低聲解釋說，“當然了，還要我把那半張藏寶圖也抵押在他那裏才行……”
“不是吧！”山吉四郎聞言一楞，“你把藏寶圖給了錦右衛門？那你要怎麽去找那寶藏？”
“笨小鬼！”千兵衛輕蔑地說，“你以為我拿著那半張藏寶圖十年，就只是傻傻地拿著啊？我猜想，就算馬正方不會指使人來我這奪回藏寶圖，也可能會無意中洩漏我帶著藏寶圖的事——總而言之，遲早會有人盯上我這半張藏寶圖。為防萬一，我早已經這半張藏寶圖覆制了一張出來。與真跡相比，只有丁點的差別。沒有見過真圖的人，絕對看不出來的！這次獻給錦右衛門的，就是一份假的藏寶圖……”
“既然他們故意放我們走，”山吉四郎仍存疑問，“我們何必這麽偷偷摸摸？直接走出去不完了？”
“作戲要作全套嘛，”千兵衛說，“萬一讓錦右衛門看見我們大搖大擺地走出去，一定會起疑，到時追上來，你跑得掉嗎？”
說話間，三人來到了碼頭。錦右衛門果然依千兵衛之計，撤走了碼頭的哨衛，還特地安排了一艘小船，讓他們逃走。三人也不客氣，當即爬了船，解纜、啟錨、拉帆，迫不及待地便離港出航了。
“前面的礁巖上還有一個暗哨，只要通過了它，我們就離開錦右衛門的賊窩了！”千兵衛說。
“通過了那裏，我們便安全了麽？”山吉四郎問。
“還沒！”千兵衛搖頭說，“錦右衛門生性多疑，他八成會派人開船跟在我們後頭！”
“啊？這可如何是好呀？”山吉四郎嚇了一跳。
“放心了放心！”千兵衛指著船尾掛著的油燈，說，“那麽黑的夜，他們一定是跟著這盞燈來跟蹤我們……”
“我明白了，”山吉四郎自以為是地說，“我們只要把燈滅了，他們便追不上了！”
“你還真不是一般二般的笨啊！”千兵衛搖頭說，“就算滅了燈又如何？他們不會舉著火把來追呀！”
“是哦……”山吉四郎不禁愕然，“那可該怎麽辦？”
“這樣子，”千兵衛一臉正色地說，“我們先照計劃，讓他們跟一段……等快到海岸的時候，我們就棄船，泅水過去，讓那些家夥跟著這艘船，繼續往前航行……”
說話間，小船正好通過了千兵衛剛才說的那個，設在礁巖上的崗哨。眼見平安無事，千兵衛不禁得意地放聲大笑：“看到了吧，這就是所謂的‘智者千慮’！”
“看不出你這個倭國人，也懂得我們天朝帝國的成語。”馬正方苦笑著說，“不過你可能不知道，‘智者千慮’後面還有一句的，叫做‘必有一失’。”千兵衛一楞：“這是……什麽意思？”馬正方解釋說：“它的意思是，再聰明的人，即使考慮到千千萬萬，仍不免有些疏漏……”
馬正方解釋得很好，而且正如馬正方解釋的那樣，千兵衛即使考慮到千千萬萬，仍有所疏漏——特別是當錦右衛門帶著的十幾艘船，攔住了千兵衛的去路時，千兵衛這才深刻地理解了“智者千慮，必有一失”這句成語的含意……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“你們來了。”千兵衛見馬正方和山吉四郎進來，他強忍著身上的疼痛，微笑著向馬正方師徒打了一個招呼。
“你這個壞蛋，你到底想幹什麽呀？”一見到千兵衛，山吉四郎生氣地沖上前來，厲聲質問，“你自己被抓、被打也就算了，為什麽要叫他們把我師父也抓了進來？”
“因為沒有你師父，我找不到那藏寶圖嘛。”千兵衛頗為厚顏無恥地一笑，“你說我，怎麽可能放過了他呢？”
山吉四郎氣得直咬牙。
“錦右衛門，我很熟悉——他只要一有大的收獲，便一定會大排筵席來慶功。”千兵衛見看守的人出去了，當下轉向馬正方，壓低了聲音說，“到時我會想法子幫你混進廚房，你就在飯菜裏放點毒藥……”
“不行，這絕對不行！”馬正方一聽千兵衛叫他在飯菜裏下毒，二話不說便斷然拒絕了，“我是個廚師，不是殺手。吃我飯菜的都是我衣食父母，我絕對不會我的菜裏加毒藥的！”
“你該不會……真打算跟錦右衛門平分那筆財寶吧？”千兵衛驚訝地說，“你少天真了，錦右衛門可不是那種會乖乖和你坐地分錢的人——他一拿到錢，第一件事肯定是把我們都給殺了！對付他們的機會，就只有這一個而已呀……”
“說不行，就是不行！”雖然千兵衛是曉之以理，動之以情，可馬正方就是吃了稱砣鐵了心，只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，自始至終就是這麽一句話，“我燒的飯菜裏頭，絕不能放毒藥這種東西！”
“你今天要是不肯下毒，我們幾個都得死！”千兵衛直說得口都幹了，最狂撂下了話來。
“放棄吧，”山吉四郎突然小聲地插嘴說，“如果師父肯在飯菜裏下毒的話，我們也不會被你扯進這種事情中來了！”
“小鬼……”千兵衛聽到山吉四郎的話，不由得渾身一震，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？”
“我曾經勸師父，在給你燒的飯菜裏下毒……”山吉四郎一字一頓，冷冷地說。
“你這小鬼……想死麽？”
“我不怕死，”山吉四郎突然把頭一昂，毅然決然地說，“我只要能和師父在一起，死什麽的，我才不怕呢！”
千兵衛見山吉四郞說得斬釘截鐵，也不似作偽，暗暗心驚。他不知道，這山吉四郎自從被賣到山吉家以來，不知吃了許多苦，受了不少冷遇。這麽多年，也只有馬正方待他最好，還教會了他燒菜，二人名義上雖然是師徒，其實私下裏，山吉四郎早將馬正方當成了親生父親。
眼見這一老一少視死如歸的樣，千兵衛也是無可奈何，只能再想點其他辦法了。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搶劫結束後，錦右衛門回到了自己的賊船，指揮眾弟兄，調轉船頭，駛回自家的老巢。
經過一段時間的搖晃之後，船體漸驅平緩。看來是到到海盜的老巢了。果然過不多時，便有幾個人開門進來，他們先將千兵衛帶了出去，之後又有幾人進來，將馬正方和山吉四郎帶下船，徑直押入一間簡陋的雜物房裏。嘍啰在出去之後，只聽一陣鐵鏈聲響，顯然他們已經將門給鎖上了。
“孩子，這夥海盜頭頭，可是真的很兇殘。”估計那些海盜都走遠之後，馬正方將山吉四郎抱在了懷裏，壓低聲音說，“不過，他很貪婪。如果他們真的相信我，將我帶回天朝去找寶藏的話，到時，一定還有許多的機會可以逃生……你要答應我，只要一有機會，一定要逃出去！”
“不！我不要，我要和師父在一起。”山吉四郎搖頭說。
“孩子，聽話。”馬正方眼裏噙著淚，哽咽著說，“你肯陪著師父到這裏，師父已經很開心了。但是你沒必要陪著師父去死……”
山吉四郎還想說什麽，馬正方卻阻止了他：“孩子，我沒有兒女，你就像我的兒子一樣。我的廚藝，雖然說不上很好，但也算得上門手藝。我希望，你能夠將這門手藝，傳承下去……所以，你一定要想方設法地活下去，將我教給你的東西，傳承下去……明白了嗎？”
此時山吉四郎不能再說什麽了，因為他已經哭成了淚人。哭到累了，山吉四郎便沈沈地睡了過去。
不過讓馬正方意想不到的是，他們在這小房間裏一關就是三天三夜，除了一日兩次，有人送飯過來之外，房間的門一直緊鎖，幾乎沒什麽人過來找他們，就好像把他們徹底給遺忘了。
如此過了三天。這天山吉四郎正睡得香甜，突然被人推醒了。爬起來一看，四周還是黑漆漆的一片，但雜物房的門已經打開了，千兵衛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眼前。
“快起來，小鬼。要跑了！”山吉四郎揉揉惺忪的睡眼，迷迷糊糊間，看到外面還是一片漆黑，而房間裏，除了他師父外，還多了一個人——千兵衛。
“還沒睡醒嗎？我們可要逃了！”千兵衛一臉焦急地對山吉四郞說。
“什麽？！？逃跑？”聽到千兵衛的話，山吉四郎一個激零，馬上清醒了過來，當下站起身來，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，帶上他的東西，這就可以走了。
“等一下！！！”突然間，山吉四郎發現了一件怪事——原本比他高許多的千兵衛，此時卻矮了他一大截。再仔細一看才發現，千兵衛竟躬身彎腰，坐在一塊四個角都裝有小木輪的木板上——他不能不坐在這個簡陋的木板車上，因為他引以為豪的一雙鐵腿，已經失去膝蓋以下的部分了。
“你……你的……你的腿，怎……怎麽了？”山吉四郎顫抖著聲音問。
“不過是兩條腿而已，”千兵衛嘴角一陣抽搐，但還是拼命地擠出了一絲笑容，說，“若不是這樣，錦右衛門哪裏會放松警惕，我們又哪裏有機會逃命呢？”
“你……不痛嗎？”山吉四郎愕然。這當然是廢話，誰被砍了兩條腿能不痛？可是此時山吉四郎只想問這個問題。
“痛，能不痛嗎？簡直是鉆心的痛！”千兵衛苦笑著說，“但一想到，只要我們找到了那筆寶藏，沒有這兩條腿，我也能活得很舒服。這痛也就不算什麽了！”
見到千兵衛現在這個樣子，再聽到他這番話，馬正方真不敢告訴他，另一半藏寶圖可能永遠都找不到……
“好了，快走吧，快走吧，再晚一點，天就要亮了，到時就跑不了了！”
千兵衛一邊用雙手撐地，推動板車向門外走。馬正方一手牽著山吉四郎，一手抱著自己的行李，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。門外的路面布滿砂石，千兵衛的木板車，走起來異乎尋常的顛簸，速度極其的慢。
“不行，再這樣走，天亮都到不了碼頭——四郎，你來背著我走！”千兵衛對山吉四郎說。要擱往常，山吉四郎才不會搭理他，可是現在，山吉四郎卻一聲不吭地來到千兵衛面前，將他背了起來。千兵衛原來挺重，才十二歲的山吉四郎說什麽也背他不動，但如今他失去雙腿，體重減輕了些，加上山吉四郎激動之下，氣力倍增，竟勉強將千兵衛背了起來。
在夜色的掩護以及千兵衛的引導下，三人順利地避過了錦右衛門設置的崗哨，向碼頭走去。
“這幾天你到底幹了什麽，為什麽他們的崗哨位置你那麽清楚？”山吉四郎按捺不住好奇心，一邊走一邊問千兵衛。
“這有什麽難的？”千兵衛笑了笑，故意用漢話，低聲說，“我就是跟錦右衛門說，另外半張藏寶圖被馬正方藏了起來，馬正方死也不肯交出來。然後我獻計，說由我假扮好人，假裝來救你們，讓你們感激我，就會把另外半邊藏寶圖作為謝禮送給我……”
“什麽……！！！”山吉四郎驚呼出聲。
山吉四郎本想說“你在騙我們”，但後面的話他還未說出口，嘴巴已被千兵衛給捂住了：“你可別叫那麽大聲！”
“你……出賣我們！”山吉四郎壓低聲音說。
“笨蛋！”千兵衛狠狠地敲了山吉四郎一記，“你是豬腦子哪！我要是真想騙你們，又何必自己揭穿自己？”
“這說得也挺有道理。”山吉四郎轉念一想。
“我若不是這樣說，錦右衛門怎麽可能放我們逃跑？”千兵衛低聲解釋說，“當然了，還要我把那半張藏寶圖也抵押在他那裏才行……”
“不是吧！”山吉四郎聞言一楞，“你把藏寶圖給了錦右衛門？那你要怎麽去找那寶藏？”
“笨小鬼！”千兵衛輕蔑地說，“你以為我拿著那半張藏寶圖十年，就只是傻傻地拿著啊？我猜想，就算馬正方不會指使人來我這奪回藏寶圖，也可能會無意中洩漏我帶著藏寶圖的事——總而言之，遲早會有人盯上我這半張藏寶圖。為防萬一，我早已經這半張藏寶圖覆制了一張出來。與真跡相比，只有丁點的差別。沒有見過真圖的人，絕對看不出來的！這次獻給錦右衛門的，就是一份假的藏寶圖……”
“既然他們故意放我們走，”山吉四郎仍存疑問，“我們何必這麽偷偷摸摸？直接走出去不完了？”
“作戲要作全套嘛，”千兵衛說，“萬一讓錦右衛門看見我們大搖大擺地走出去，一定會起疑，到時追上來，你跑得掉嗎？”
說話間，三人來到了碼頭。錦右衛門果然依千兵衛之計，撤走了碼頭的哨衛，還特地安排了一艘小船，讓他們逃走。三人也不客氣，當即爬了船，解纜、啟錨、拉帆，迫不及待地便離港出航了。
“前面的礁巖上還有一個暗哨，只要通過了它，我們就離開錦右衛門的賊窩了！”千兵衛說。
“通過了那裏，我們便安全了麽？”山吉四郎問。
“還沒！”千兵衛搖頭說，“錦右衛門生性多疑，他八成會派人開船跟在我們後頭！”
“啊？這可如何是好呀？”山吉四郎嚇了一跳。
“放心了放心！”千兵衛指著船尾掛著的油燈，說，“那麽黑的夜，他們一定是跟著這盞燈來跟蹤我們……”
“我明白了，”山吉四郎自以為是地說，“我們只要把燈滅了，他們便追不上了！”
“你還真不是一般二般的笨啊！”千兵衛搖頭說，“就算滅了燈又如何？他們不會舉著火把來追呀！”
“是哦……”山吉四郎不禁愕然，“那可該怎麽辦？”
“這樣子，”千兵衛一臉正色地說，“我們先照計劃，讓他們跟一段……等快到海岸的時候，我們就棄船，泅水過去，讓那些家夥跟著這艘船，繼續往前航行……”
說話間，小船正好通過了千兵衛剛才說的那個，設在礁巖上的崗哨。眼見平安無事，千兵衛不禁得意地放聲大笑：“看到了吧，這就是所謂的‘智者千慮’！”
“看不出你這個倭國人，也懂得我們天朝帝國的成語。”馬正方苦笑著說，“不過你可能不知道，‘智者千慮’後面還有一句的，叫做‘必有一失’。”千兵衛一楞：“這是……什麽意思？”馬正方解釋說：“它的意思是，再聰明的人，即使考慮到千千萬萬，仍不免有些疏漏……”
馬正方解釋得很好，而且正如馬正方解釋的那樣，千兵衛即使考慮到千千萬萬，仍有所疏漏——特別是當錦右衛門帶著的十幾艘船，攔住了千兵衛的去路時，千兵衛這才深刻地理解了“智者千慮，必有一失”這句成語的含意……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